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鲜少有人知道，现今活跃在贵族圈中的吸血鬼猎人谢衣，只是一个拥有主人记忆与力量的偃甲而已，而真正的谢衣，因为重伤而在流月城断断续续地沉睡了百多年。

这是间沈夜秘密开凿的独立暗室，仅有一扇仅供一人出入的小门，各种法术禁忌遍布四周，闪现流动着诡谲的微光，既阻止了外人的窥探，也让沉睡在此的人不会脱离控制。

即便乐无异早已经不需要呼吸了，但每次来这密不透风的房间时，胸腔依旧会感到窒息般难受。若躺在秘银棺里的人不是谢衣，他恐怕不会再来第二次。

沈夜知道乐无异的夜视能力不比纯血，抬手点燃了壁灯。一片阴影被突然的光源惊动，有人站起身，往门口走来。

“师父？！——哦不，老师，你也来看谢伯伯了。”乐无异看见来人，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。

刚拜师没多久偃甲谢衣就坦言了自己身份，乐无异虽有点小遗憾，但很快就被一大堆高深的偃术跟法术卷轴吸引了注意，师父一闲下来就黏在身边讨教。

倒是偃甲谢衣有了小心思，不再让乐无异喊他师父，两人为此争了许久，期间乐无异撒过娇耍过赖，甚至逢着烈山部族人就说“你们的破军祭司无情无义要将他新收的小徒儿逐出师门”，这才让他松了口，让乐无异以“老师”称呼他。

不过一旦面对两个连脸都几乎一模一样的真假谢衣时，乐无异还是感到颇有压力。

沈夜轻咳了一声，乐无异看他绷着脸嘴角抿成一线，估计压力也不少。

偃甲谢衣对乐无异点头示意，倾身行礼道：“大祭司。”

“为了不让砺罂察觉，不是让你尽量少来么？”

“抱歉，我是察觉主人情况有异，这才想着过来看看。”

沈夜看见乐无异在两人之间探头探脑，便往室内走进几步让开门，示意他先去看谢衣。

“今天我去沉思之间，砺罂从矩木里出来，询问谢衣的现状，怕是有所察觉。”沈夜皱眉说。

“大概力量也恢复了不少，”偃甲谢衣担忧的禀报：“就在昨日，砺罂还试着通过契约对主人施展摄魂术。”

“咦？”

他听到里面的乐无异惊呼出声，指着左眼下光洁的皮肤解释说：“就连刻下精神印记后出现的鬼纹，都变成了两点。”

沈夜沉默片刻，往谢衣沉睡处行去。

秘银棺下的脸苍白到失真，左眼下血迹般的暗红纹路，像昏睡在此处的人的生命一样，濒临干涸。

身为血族，沈夜从不掩饰对生命这词的不屑——摆脱呼吸，停止心跳，背离光明，禁锢时间——它们用死亡换取永恒，从此与一切活着的生物为敌。

想要在这世间行走，便要掠夺鲜活的血液中，既然注定对立，就要用象征死亡的尖爪与利齿去撕裂生命，不需犹豫，不需怜悯。

沈夜一直是这么想的，也是这么做的。

可是，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子不言不语地躺在此处，他便想起他跟谢衣、偃甲傀儡，还有乐无异无数次关于生死的争论。

死若是意味着终止与永恒不变，可他为何还会愤怒还会悲伤，而被时间所抛弃的血族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？

“砺罂既然擅长精神操控跟傀儡术，能瞒他这么久已经很幸运了。”偃甲谢衣看着沈夜紧握的双手，跟在后面开解：“有法术跟主人本身力量压制，砺罂现在还无法有其他动作。”

“你说的对，事情还不算太糟糕，并且寻找昭明一事有了不错的进展，可以说我们已经略胜一筹。”沈夜哼笑一声，朝看着谢衣没出声的乐无异发问：“乐无异，你认为呢？”

乐无异收回了撑在银棺上的手，慢慢直起腰背：“是，我一定能找到神剑昭明，不会让砺罂的阴谋得逞。”

“好，那你可别为了愚蠢的——”

“唔！”

沈夜还想继续说，却见乐无异突然捂着胸口半弯下身子，脸色苍白。

谢衣见状扶着乐无异：“无异，可是哪里不舒服，你体质特殊，最好别待在这里太久。”

“不……不是，是……”

“嘘。”

乐无异看见师父做了个噤声的口型，眼神深邃得似乎洞察一切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强制镇定地说道：“太师父，老师，我先走了，有空我会再来看谢伯伯的！”

血族通常独自或者以家庭为单位两三人活动，叛逆者更是如此。除开聚会或者有组织的狩猎，很难看见超过五只以上的血族共同行动。

夏夷则捂着肩上伤口警惕地往墙体后退，先一轮袭击他的三个血族虽然已被重伤，但却被另外四个赶来的同伙抢先一步救回。

放出的传信血仆被尽数截杀，夏夷则有点无力，他心知自己的自愈速度较慢，若拖到那三人恢复战斗力，怕是难以全身而退。

他终于吃了太过自负的苦头。

明知最近猎人联盟的单子上多了不少棘手的人物，连太华也开始让血族猎人们搭档甚至与人类猎人合作完成任务，可夏夷则以不喜欢与人共事为由拒绝了清和的安排，他认为以自己的瞬移术，就算遇见危险也能很快脱出，多一个人反而是累赘。

却不想猎人与猎物的角色也有瞬间颠倒的时候，他落入了叛逆者与人类术士的陷阱中，插翅难逃。

术士布下的结界阻隔了任何以血族法术传信的可能，却阻止不了血契的感应，因那是自古强者制定的规则，并不属于血族独有。

发现自己被埋伏而独立难支之时，夏夷则便想起了那次李氏亲王庆生晚宴过后，乐无异带着血气过来相助自己的那个晚上。

那时他意识已经模糊，也没能细细想过那日乐无异一路赶来要解决多少跟踪与暗杀者，现在想来，以乐无异的能力，如果此时向他求助，或许真有一线生机。

夏夷则拽紧了胸前血迹斑斑的衣物，他猛地发现自己太依靠仅有几面之缘的乐无异了，除了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清和老师，他几乎不会在遇见危险时习惯性想到其他人。

而且，既然对方有了万全的准备，乐无异便是来救，也一定会遇见阻力。

只能强行冲破封印，拼死一搏了。

乐无异看着偃甲鸟毫无目的地盘旋几圈后再次落在他肩上，心急如焚。

他离开流月城后便循着偃甲鸟指示一路赶过来，明明通过血契知晓夏夷则已经在自己不远处，却被早就布置在此的法术干扰，迟迟寻不到踪影。

乐无异拿手的是剑术跟偃术，法术虽也不差，但更多的是为了操控偃甲与傀儡，对于迷阵幻术这类大型阵法的破除，他是最不在行的。这一点谢衣也提点过，不过乐无异当时一门心思都扑在偃甲上，也就没能多上心。

“好难办呢，人类把房子建得都差不多，这下可真成迷宫了。”乐无异干脆坐在了偃甲蝎头上，让它毫无目的乱闯，而自己则咬破了指尖，将一点血珠散入空气之中。

便是五感皆被法术迷惑，生死的气息却骗不了人，乐无异闭上了眼，试着用自己独有的天赋去寻找布置阵法的人，或者运气够好，能直接找到夏夷则的位置。

“老爹老妈师父对不起哈，我就只是找找看周围有没有人而已……保证不被发现的……”乐无异侧着头，隐约感到另一股力量，透过阵法传来。

“咦？”乐无异听见了熟悉的调子，在他学会后只给一个人唱过，在第三次遇见他之时。

虽然断续而无力，那声音却依然能直抵人心。

乐无异摸了摸偃甲蝎，将剑柄握在手上：“是夷则耶，真好听。”

身下偃甲似有所感，转身挥着巨螯往歌声传来处疾驰而去。